第一百五十一章 异样 (第2/2页)
沈老爷愁眉苦脸,不由得长吁短叹道:“江老板,你看看,这……竖子无礼,竖子无礼呀!”
不料,江连横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,不仅没有丝毫不满,眼里甚至还略带了些许欣喜。
“无妨无妨,那胡匪劫了你的货以后,又奔哪边儿去了呢?”
“当时情况危急,不怕江老板笑话,我早就吓破胆了,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,非得让我说的话,大概是奔北边儿去了,可能是正北偏南吧,应该是这样。”
正北偏南,是东是西?
沈老爷气得差点儿翻白眼,怒气冲冲地喝道:“混账东西,满嘴胡话,我看你那脑子全长女人身上了,下去,赶紧给我下去,别在这丢人现眼了!”
沈少爷逆来顺受,既不反驳,也不恼火,拿起丝绢手帕擦了擦嘴,旋即又在丫头的搀扶下站起身,轻轻咳了两声,拱手告辞道:“江老板,我身体不好,就先不奉陪了。”
“理解,理解!”江连横起身致意,“沈少爷慢走,多谢提点。”
沈志晔仍旧是病殃殃的架势,有气无力地点点头,转身便回房歇息去了。
“江老板,多多担待,多多担待。”
幺儿一走,沈老爷兀自赔罪道:“犬子让我给宠坏了,胡说八道,您二位务必海涵。”
“哪里哪里,江某虽然岁年轻浅,但也算见过些世面,我看令郎绝不是那种纨绔公子,您这份家业,想必也守得住了。”
“借您吉言!”
沈老爷招呼江连横坐下,沉吟片刻,接着又说:“江老板,容老夫倚老卖老一回,您的保险生意这么大,我这点小事,实在是九牛一毛,不足挂齿,往后我照旧会买您家的保险,听说官府已经出兵剿匪,您又何必非得跟他们争个高低呢?”
“诶,沈老爷,这话我就不明白了。晚辈替你出手,把那劫货的匪头子办了,老爷岭一带日后也能太平,你怎么……还不乐意呢?”
“没有没有,老夫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。”
“要说麻烦,还得是我麻烦您呢!”
江连横说:“沈老爷,宁安县城离这里太远,我来回折腾也不方便,不知道能不能让晚辈在您这多住些日子?”
“啊,这……”老爷子双手搭在拐棍儿上,盯着面前的酒盅,许久没有答应。
“您放心,这几天的吃喝挑费,包括庄外那二十个兵,全都由我来出钱,不会少了您的。”
“唉,何必谈钱呢,无非是多几双筷子,老夫还招待得起……”
“那您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?”
老爷子左思右想,实在是不敢得罪江家,便只好强笑着应承道:“没有了,江老板要住就住吧,正好我也想听听奉天那边的近况,就是不知道江老板准备怎么找那胡匪头子呢?”
江连横用手指敲了敲桌面,摇摇头说:“还没想好,不过劫了货,总是要销赃的,就算留下自用,也总该有点风声才对!”
…………
席散。
沈老爷亲自为江家众人安排了客房,彼此又闲话了几句,便陆续回房休息去了。
夜色已深,屋里更黑,江连横负手立在窗前。
乡间的夜晚并不比城里安静,群山巍峨,黑压压的,时不时就能听见各式各样的奇怪声响。
联庄会不止能抵御胡匪,还兼顾着防范野兽侵袭。
深山老林,野猪、熊瞎子、东北虎……随便一样野兽,都足以取人性命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
房门声忽然响起来,声音很轻,几不可闻。
“东家,是我。”
“进!”
赵国砚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,却还是不小心发出“吱呀”一声——溜门儿撬锁,他到底不是行家。
所幸整个碉楼都已熄灯,静了片刻,不见异样,这才缓步走了进来。
两人都没有换衣裳,尽管不曾明说,彼此却很有默契。
“东家,那个沈少爷不太对劲儿呀!”赵国砚凑到窗前,月光勾勒出半边银灰色的脸。
江连横点了点头:“他什么都知道,但是嘴巴让人给封上了。”
“难不成是沈老爷勾结胡匪?可是,这也说不通啊!”
“不像,这老爷子还算正派。”
“那是被胡匪威胁了?”赵国砚仔细回忆道,“刚才没看见几个女眷,会不会是有人质在胡匪手上?”
“你觉得那个海潮山像是吃干饭的么?”江连横冷哼道,“我倒觉得,可能就是他封了沈少爷的嘴!”
“倒反天罡?把这的地主给架空了?”
“嘶——也有点儿讲不通,按理来说,既然能架空,为啥不干脆抢了自己当地主?就算不当,拿钱跑路,也没必要赖在这不走。而且,这老沈头儿看起来也没屈着,真是挟持的话,那少爷哪还有进城的机会?”
江连横冥思苦想,总觉得每种说法都有漏洞。
想了半晌儿,终于摇了摇头,说:“算了,再等等,待会儿当面去问吧!”
赵国砚点点头,暗自摸了摸怀里的配枪。
不知不觉间,便已到了午夜时分。
江连横换上“黑纱蝉翼云纹履”,领着赵国砚走到门口,轻轻推开房门。
同样一扇门,在他手里,却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。
走廊里黑漆漆的,由于碉楼太大,竟莫名有些阴风阵阵。
江连横并未刻意放缓脚步,却像孤魂野鬼般悄无声息,很快就经过了楼梯口,奔着沈少爷的卧房而去。
便在此时,他又蓦地停了下来。
却见沈少爷的卧房门下,竟渗出一条暖黄色的光亮——没睡?
正在犹疑间,忽听门内隐约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,沙沙的,似乎强压着怒气,如同蛇在昂首吐信。
“你是要把咱家害死……别做梦了,有什么用……他只是个过客,你这是引火烧身……我能怎么办……你哥要是在的话,咱家还至于现在这样……废物,没用的东西,给祖上丢脸蒙羞……”
毋庸置疑,那是沈老爷的声音。
只不过,同晚饭时相比,他不再彬彬有礼,而是莫名显得有些狠毒。
争吵持续了五六分钟……
旋即,房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却见沈老爷身穿白布短衫,佝偻着身子,手里擎着一盏烛台,颤颤巍巍地从沈少爷的房间里走出来。
烛光跳跃,映出一张年迈、衰朽、甚至有些枯槁的脸。
他轻轻带上房门,用手呵护着如豆的火苗,转而朝阴森森的走廊深处走去,瘦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沈老爷慢吞吞地往前挪蹭了几步。
忽然,却又毫无征兆地停下来,静了片刻,紧接着又时分迅捷地转过头,举着烛台,看向身后。
走廊里空空如也,不见任何人影……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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